人總得有個信仰的。

或西方耶穌，或本土釋迦牟尼。

管越見過不少給信仰“燒錢”的，但像王振東這種財大氣粗，揮手千萬的還是頭次見。

幾人站在新大殿門口，王振東正和主持說話。

“說起來，我家祖籍也是平城的呢。”

主持是位模樣清瘦的中年和尚，管越小時候見過幾次，估摸著今年大概50多，因為那會兒聽外婆講，他原是清華畢業得高材生，將近40歲離婚後才出得家。

有一個女兒，沒見來過。

主持面善，說話時如沐和風，帶著股檀香味。

管越吸吸鼻子，動作怪異，惹得李斯遠朝她看過來。

兩人並肩站著，此時互相斜眼，他不清楚她在幹嘛，她不清楚他看自己幹嘛。

覆又聽旁邊兩人聊天。

“施主慈悲心懷，功德無量。”主持道。

王振東聞言爽朗大笑，“師傅擡舉我王某了，這輩子有幸賺了點錢，所以得感恩啊，花在該花的地方。”

旁聽的，聽到這話可不是心頭一緊。

原來只是這輩子有幸賺了點錢。

或許在他眼裏還是小錢。

管越不由嘖嘖了兩聲，雙眼瞇著看。

腦袋往旁邊靠了靠，同李斯遠低語，“你什麽時候還幹這種陪玩的活了？”

在她印象裏，李斯遠清高不可一世，哪有屈尊的道理。

男人輕笑，搖搖頭，道：“只可意會不可言傳。”

嗬，賣起關子。

管越斜了他眼，這次是帶了點鄙視之情。

嘴上，正欲說點什麽，卻忽然聽原先兩位聊得熱鬧的主持和王振東朝他們看過來。

“李先生是位人才，這次寺廟的設計他也有參與。”王振東一臉欣賞的看著李斯遠。

主持目光隨之。

又是雙手合十，微微躬身，“勞煩了。”

李斯遠恭敬回以佛禮，“份內事。”

視線再轉向旁邊站著的管越身上，打量片刻，似是有些面熟的。

管越朝主持點頭。

“好像在哪見過”這種話，自然說不出口。索性，兩人各自點頭招呼，算是照面過。

一番下來，管越雖是旁聽，但也大概七七八八明白了不少。

原來王振東早前找李斯遠設計過這座大殿，算是有點舊識，而這次桃源裏項目更是恰巧，王振東作為業主方出席，來來回回，人情分。

管越心中了然，合計原來是這回事。

另想，李斯遠這廝藏得可深啊，深不見底。

看向他的眼神中，不由帶了些敬意。

後者被瞧得不自在，舌頭下意識舔了舔發幹的嘴唇，又瞄瞄管越。

“怎麽？”他問。

管越笑著搖頭，“真棒呦。”

這話的味道，不太善。

李斯遠蹙著眉頭，想了想，覺著應該是沒得罪他什麽地方的，兩手閑適來便插進口袋裏，聳肩狀。

突然摸到一個硬物，小小的，帶著塑料紙。

是先前王振東愛人和她小孩給他的糖果。

李斯遠從口袋裏摸出那顆糖，伸手遞給管越，“吃糖嗎？”

阿爾卑斯水果糖，管越盯著看了兩秒，本想回他“我不吃甜的”，但是話還未出口，就被李斯遠一句話打斷。

“噢，忘了，你不吃甜的。”男人悻悻縮回手，準備把糖重新放進口袋裏。

啪。

不曾想，被管越一手攔截。

“水果糖勉強接受。”纖細的手指利落剝開塑料包裝，再放進嘴裏。

整個過程不到十秒，李斯遠看著眨眼。

有點可愛啊，這個人。他想。

“對了管主管，聽說你也是平城人。”

從旁，王振東主動和管越說話，後者被問的忽然，含著糖的嘴便支吾應聲是。

“呵呵，可巧了，老師傅，我們這次啊，是打算在高留鎮那邊建個度假村的，正好這兩位都是參與設計工作的人。”王振東像主持指指管越和李斯遠。

無形中，兩人仿佛被戴了頂高帽。

管越口中的糖，沒留神給吞下去，嗆到喉嚨一半，咳嗽不已。

她彎著腰，捏著喉嚨，大聲咳。

“喝點水。”

沒一會兒，旁邊遞過來一杯溫水，是個黑色杯蓋裝的，看樣式還是保溫杯配套。

管越沒作多想，接過就往嘴裏倒。

溫水順著喉嚨，帶走卡在半道的糖果。

囫圇的異物感。

管越又輕咳了幾聲，眼睛這會兒瞄到旁邊幾人的神情，看懵的狀態。

知道自己跌相了，撇過臉不看。

各位，知人難自然不戳破，回神時繼續說著原先的事。

唯有李斯遠，慢條斯理的把杯蓋放回保溫杯原處。

管越看他，“謝謝。”

本低頭蓋杯子的李斯遠，擡眸瞧了她眼，嘴上笑笑，“怪我給你糖。”

管越聞言大驚，這是什麽理，哪有人趕著認錯的。

頓時鄙夷萬分。

眉頭皺成川字，“戲精啊你。”

李斯遠繼續笑，只是嘴上沒再答話。往旁邊走了幾步，融進王振東和主持的話題圈。

管越悄悄移步到角落處，拿出手機，想跟人商量下，可翻來覆去竟不知道該跟誰分享這個消息好。

回頭看看那正在談話的三人。

若有所思。

————

到了九點時分，寺廟裏香客逐漸多了起來。

有不少遠道而來的居士，信徒。

原本冷清的新大殿，也正因為這些人的到來，熱鬧非凡。

其中更有說法，今日燒得頭香的人，福德萬分，前途光明。

管越自沒看到燒頭香的是哪位財主，因為不喜歡人多，所以早早從文殊院退了出去，

她逆著人流，往門外走，繞道右邊，尋思著折返回尼姑庵，早上沒吃東西，這會兒有點餓。

剛走兩步，卻遇到位熟人。

管越細細回想，似乎大部分時候，看到這個人，都是在打電話狀態，盡管剛剛分開沒多久，他轉個身也能打電話。

日理萬機。

她從他背後過去，帶起一陣輕風。

男人似有察覺，轉身看，是管越的背影，在朝山後走。

“有點事，回頭找你。”李斯遠對電話那頭道聲掛了，隨即放下手機，長腿闊步，沒幾下就到了管越並肩處。

“你這是去哪？”他閑適問她。

管越睨了男人一眼，再重新看著前面的路，“去吃飯。”

“後面有齋飯？”李斯遠驚訝道。

管越恩聲點頭，“我外婆在這出家的。”腳上步子沒停。

反倒是旁邊本跟她並肩的李斯遠，頓了下，站在原處。管越發覺他停了，回頭瞧。

臉上疑惑，“怎麽了？”她以為他要走。

誰知人是難得羞澀的撓了撓腦袋，“尼姑庵……給男人進嗎？”

嗤。

管越沒忍住，大笑出聲，上氣不接下氣，哈哈哈個不停。

李斯遠不知所以然，只見她笑到彎腰。

耐心等了半分，管越終於有所收斂，臉上笑紋難掩，嘴上可樂道：“你要是個妖怪變得，肯定不能進。”

好嘛，真的是無神論者，對於這些寺廟，怕是第一次進來吧，只知道尼姑庵是尼姑待的地方，沒什麽僧人，卻不知這裏沒有什麽男女禁忌。

這樣的李斯遠少見，管越自然更樂。

看他窘迫。

那番，打趣的話剛落，後方就聽一道聲音傳來。

“越越，過來吃飯了。”

是她外婆。

管越回頭向不遠處那廟堂裏的老人大喊，“馬上來。”

視線再放回李斯遠身上，“怎樣？尼姑庵的齋飯要嘗嘗嗎？”她沖他挑眉。

“好。”到底成年人，情緒轉變之快，仿佛方才窘迫撓頭的人不是他一樣。

兩人繼續並肩走著，前面碰到無念師太，管越朝她行佛禮。

“師太。”

“飯菜在碗櫥裏，你自己去弄吧。”

尼姑庵不比文殊院香火旺盛，吃飯齋堂就沒那麽多規矩。

管越自來熟的端了飯菜到外面石桌上，旁邊還有四個戲鼓石凳。

瞪。

瓷碟碰撞在大理石面上，清脆的很。

李斯遠一直坐在那裏打量四周，這塊兒比前山文殊院冷清不少，難得的幽靜。

石桌不遠處，還豎著塊石頭，上面刻字：山不在高有仙則名，水不在深有龍則靈。

“吃吧。”

管越給他遞了雙筷子。

“這是人工雕刻的嗎？”李斯遠一邊接過筷子，一邊問道。

管越瞥了眼那石頭，搖頭，“不知道，很早就在這了。”

男人噢聲，低頭吃稀飯。

白粥拌小菜，相當清淡了。

管越一直盯著他的臉，試圖從上面找出點新聞。

可惜的是，他神色如常，連個蹙眉都沒見得，無奈作罷。

“我聽說你是無神論者，那怎麽會參與寺廟的設計？”管越問。

“工作時不挑什麽無神論不無神論。”

這話可不假，畢竟在金錢面前，哪有什麽神論，只有紅彤彤的國家領導人啊。

“我沒想到，你和長城集團的人這麽熟。”管越嘟喃的聲音，不太大。

李斯遠險些沒聽見，只大概感覺了下她在說什麽。

想來，回她，“因果緣分，不是佛家常說的麽，我也只是湊巧，這個項目認識他們，如果換別的，可能就不一樣了。”

眼前，男人瓷碗見底，稀飯已經吃完，管越還在那拿小菜攪白粥。

心事重重。

“我好像沾你光了。”管越後知後覺。

李斯遠發笑，沈吟道：“你也是我的因，日後說不定會結果的因。”

因果因果，循環往覆。

攪白粥的手頓了，擡頭看對面的男人，笑眼依存。

“越越，這是哪家的啊？”

廟堂裏走出位老人，慢慢靠近石桌旁的兩人。

李斯遠率先站了起來，合十有模有樣的行佛禮。

管越還在坐著，昂著腦袋看了看站起來的李斯遠，一臉期待的等著她介紹自己。

“朋友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最近在抄《心經》和《金剛經》，克制浮躁。。。

說起來，我覺得李斯遠這名字太老氣了，早知道當初把他叫梁斯近好了，比較像言情男主。

大家節假日快樂，平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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